回顾过去的一年，美国对伊朗和委内瑞拉的制裁，以及中东地区相继出现的波斯湾油轮爆炸、沙特石油设施被袭击、油轮被扣留等国际地缘政治因素贯穿全年，对国际油价变化起到了支撑作用。与此同时，美国页岩油产量持续增长与OPEC+持续限产并行，国际石油市场依然保持了供大于求的基本局面，致使原油及成品油库存的变化对国际油价的时点波动起到了关键作用。总体上看，2019年的国际油价呈现出了先扬后抑的走势。

　　纽约期货交易所德克萨斯中质原油(WTI)期货全年253个交易日，年中最高66.6美元/桶，最低44.35美元/桶，全年均价57.10美元/桶，年末收盘价格61.21美元/桶，上涨34.79%，振幅49%；伦敦洲际交易所上市的布伦特(Brent)原油期货全年258个交易日，年中最高74.75美元/桶，最低52.51美元/桶，全年均价63.83美元/桶，年末收盘价格66.03美元/桶，上涨22.73%，振幅41.34%；上海国际能源交易中心原油期货全年241个交易日，年中最高521.5元/桶，最低369.4元/桶，全年均价450.2元/桶，年末收盘483.5元/桶，上涨27.94%，振幅40.25%。WTI的波动幅度明显大于布伦特和上海原油期货，WTI作为在美国上市的期货品种，对美国货币政策变化和美国在全球政治经济形势变化中的影响更为敏感。

　　2020年伊始，苏莱曼尼事件使中东局势风云突变，导致国际原油价格出现了快速上扬，WTI和布伦特原油期货涨幅均超3%，增加了2020年国际原油市场的不确定性。展望2020年的国际原油市场，应重点关注以下六大因素可能产生的影响。

　　1.国际地缘政治环境趋于复杂

　　2014年国际油价进入低油价期间以来，国际地缘政治关系已经成为了影响国际原油市场及油价变动的重要关键因素，2020年国际地缘政治环境将更加复杂。

　　一是中东地区局势存在加剧动荡的重大风险。当前围绕美国驻伊拉克使馆被袭所导致的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军事行动，以及伊朗、伊拉克等相关国家所做出的反映，很可能将伊拉克拉入中东乱局。土耳其正在借助打击库尔德武装谋求在中东地区的地位和利益，将使中东局势进一步复杂化。而美国的大选因素，使预测本就喜欢特立独行的特朗普总统在中东地区可能采取的具体行动更加困难。这些因素都将最终影响到中东产油国对国际原油市场的供应能力，从而成为影响2020年国际原油价格的重大因素。一旦局势严重导致中东原油不能顺利交割，其影响的程度将更加剧烈。二是美国对部分产油国实施经济制裁的力度有加大趋势。在美国的经济制裁下，已经将伊朗和委内瑞拉基本上挤出了国际原油市场，在沙特记者卡舒吉被杀事件之后曾经扬言对沙特石油业进行制裁，而在国际地缘政治环境剧烈演变的背景下，美国很可能对伊拉克祭出制裁措施，加大对俄罗斯石油工业的制裁。三是南美地区的委内瑞拉、厄瓜多尔等产油国的国内政治局势演变也将对国际原油市场产生影响。

　　2.欧佩克减产或释放产能的抉择

　　欧佩克成立初期就将协调成员国的原油产量配额作为调节国际原油市场供应，进而影响国际油价变化的重要手段。但是，自WTI、布伦特等国际原油期货发展之后，在沙特的影响下，欧佩克成员国采取了与国际原油期货价格挂钩进行原油销售定价的方式，这实际上将国际原油价格的定价权移交给了国际原油期货市场，而国际原油期货市场对欧佩克所做出的产量配额决策进行怎样的反应，欧佩克已经失去了完全的话语权。欧佩克成员国财政收入和民众福祉对石油工业的严重依赖，以及各成员国发展程度不均衡，导致其对平衡财政预算所能够接受的原油价格存在巨大分歧，欧佩克达成产量配额协议的难度越来越大，执行的效果越来越经不起检验。持续多年的原油减产并没有带来国际油价的足够上涨，欧佩克成员国面临的国内财政收入不足的问题更加突出，这也使达成并严格执行减产协议变得越来越困难。当前，欧佩克及其盟国虽然达成了再度削减50万桶/日的协议，沙特主动减产40万桶/日，实际减产目标210万桶/日，但有效期仅涵盖一季度，这使市场普遍预期减产协议缺乏可持续性。欧佩克减产与美国及其他产油国增产已经形成了较为长期的共存局面，欧佩克成员国面临减产不增收，且市场份额被侵蚀的现实性矛盾。这使继续维持或加大减产力度以尽可能的维持当前的国际油价而不至于出现大幅度下挫，还是干脆释放全部现有产能增产使国际油价跌到足够市场平衡的位置而挤出美国页岩油等新增产能，将成为欧佩克不得不做出的艰难抉择。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欧佩克的选择都将对国际原油市场带来新的影响。

　　3.美国页岩油的持续增长能力

　　近年来，美国页岩油爆发式增长，使美国超过沙特成为了全球第一大产油国，并在2019年9月首次实现了单月石油净出口。随着2014年以来国际油价下跌和低位运行，市场始终怀疑美国页岩油的持续增长能力。数据显示，2019年前9个月，美国50家油气公司申请破产，其中包括33家油气生产公司、15家油服公司和2家中游公司。到2023年美国页岩油公司将有接近2000亿美元的债务到期，需要做出新的融资安排，而当前的油价不足以支撑其进行债务清偿。这更进一步增加了对美国页岩油持续增长能力的怀疑。然而，在美国这样依靠市场机制运行的资本主义国家，公司破产本就是一件很平常事情，每年都有一定数量的页岩油公司破产，也不断地有新的投资者进入。有美国律师事务所统计，自2014年原油价格暴跌以来，共记录了405起油气公司破产案，而近年来美国油气行业破产公司的数量始终维持在30家以上，但这并没有影响到页岩油产量的增长，而这恰恰给油气行业注入了发展活力和潜力。长期看，页岩油的发展毕竟依靠的是储量资源，勘探开发成本确实呈现出持续增长的趋势，其长期可持续性存疑。短期看，美国页岩油仍将在2020年保持增长，即使按照行业普遍预测的100万桶/日的增长能力，也将大幅抵消OPEC+减产的效果。而即将到来的美联储降息周期，将使美国页岩油行业再度面临较为低廉的融资成本，完成对现有到期债务的更替，较难对其产生重大打击。

　　4.美元即将进入新的货币宽松周期

　　美元作为WTI、布伦特等国际重要原油期货的标价和结算货币，从而建立起了美元货币政策与国际原油价格之间的联系。原油期货是商品衍生品，更由于各类基金的广泛参与使其具有显著的金融属性，这也必然导致原油期货受美元货币政策的深刻影响。主要表现在对资本市场资金面及投资成本的变化，以及美元价值的变化。从目前的情况看，美联储将大概率在2020年保持较为宽松的货币政策，有效降低各类基金参与国际原油期货市场的资金成本，并有利于其借助国际地缘政治环境变化、欧佩克减产、美国页岩油行业的变化等影响原油供需基本面的因素加大频繁买卖操作力度，使国际原油价格面临更大和更频繁的波动性。货币政策宽松意味着该货币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价值将降低。一般而言，国际油价与美元的强弱具有较强的负相关性，即美元强势将对国际原油价格上涨起到抑制作用，而美元弱势将可能助涨国际原油价格。但就美元而言，其强弱并不单独依赖于美联储的货币政策，而与美国宏观经济运行与其他主要经济体的相对强弱，以及国际政治局势的变化具有较强的相关性。鉴于当前复杂的国际政治经济形势，美元的避险功能有进一步增强的趋势，虽其货币政策转向宽松，但美元指数大幅下跌，美元明显转弱的可能性不大，其对国际原油价格的影响总体上将保持中性。

　　5.船用燃料油含硫标准降低

　　国际海事组织(IMO)规定，2020年1月1日起船用燃油的含硫标准上限从3.5%降低到0.5%。在高油价时期，由于高含硫、重质原油在品质上具有相对的价格优势，全球炼厂为了保持足够的毛利率水平，增加了对这些原油的需求。IMO新规后，炼厂需要加大投资和技术升级，短期内完成根本性转变的难度巨大。而为了满足当前市场需求，转而利用现有设施和技术加工含硫量较低的原油不失为较为经济且可行的选择。因此，国际原油市场对低含硫品质原油的需求将表现出明显的增加，价格将出现上升，而对高含硫原油的需求将减弱，价格将出现下降，原油供需的内部结构和品质价差将出现较为明显的分化。这样的背景下，低含硫原油的生产和供应将表现出快速增长的态势。

　　6.全球经济增长变化对原油需求的影响

　　这是从传统西方经济学产品定价理论的角度不得不谈的一个问题，即市场供需关系决定了商品的均衡价格。但是，从市场实际运行的角度分析，供需关系变化只是为市场定价提供了最底层的基本因素。特别是对于依靠期货市场形成价格的原油而言，原油供需关系变化这种底层的作用更加明显。之所以称之为底层因素，就是其对价格形成的直接作用越来越弱，而货币政策、市场氛围、投资者预期、分析师导向等各种非供求因素在原油价格形成过程中所起的作用越来越突出，供需变化仅仅是为期货市场提供了可供想象的“炮弹”和空间。按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预测，2020年全球经济增速预计为3.4%，高于2019年0.4个百分点。国际能源署预计2020年全球原油需求量将增加120万桶/日，增幅大于2019年的100万桶/日。简单来看，全球经济增长有望回暖将带动原油需求的增长，但全球贸易摩擦、世界经济发展不平衡、发展中国家经济结构转型、全球向清洁能源转型等因素将导致原有的经济增长和原油需求预测模型与实际运行存在偏差。这可能使对原油需求增长的预测并没有那么乐观，一旦世界主要经济体的实际运行情况与预期产生偏差，很可能会引起原油期货市场炒作，增加国际油价的波动性。

　　此外，原油和成品油库存变化越来越较为明显地成为了影响国际原油期货市场运行的短期因素，助涨了油价的短期波动性。这也是国际原油期货市场投资者需要关注的重要因素之一。

　　总之，2020年的国际石油市场依然将面对产能过剩的严峻局面，美国页岩油增产将抵消欧佩克及其产油国联盟减产的效果，而联盟内部对是否继续减产也面临艰难的抉择。全球经济有望回暖带动原油需求增长，但各种现实性因素可能使原油增长并没有预期的乐观。供需基本面的变化，以及美元即将进入的宽松货币政策周期，并不足以支撑国际油价的趋势性上行，预期全年均价大概率仍将保持在60美元/桶左右，但在国际海事组织限硫政策下，将导致低含硫原油的价值凸显，价格将呈上涨趋势。就年度运行中的短期价格波动而言，需要持续关注国际地缘政治环境和主要经济体原油及成品油库存变化的情况，特别是中东局势演变的情况及其连续性、持续性，这是影响短期油价剧烈波动非常重要的因素。（作者冯保国为能源战略学者）